消失在朦胧的雨雾中

那个年代,父亲所在的学校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从天津下放来的老师,他们的孩子也随父母一起到了这座小城,那些孩子经常和我们同在一个大院玩游戏,久了自然成很要好的伙伴,1979年许多人返回了他们原来的城市,有些人却留了下来,安顿他们就是其中的一家。

安顿是我的同桌,我不喜欢和其他孩子过管制一样的生活,但父亲由于工作的原因不得不把我寄宿在学校里,刚到学校,眼神充满了好奇也有些害怕,我茫然的望着这个世界,失去了方向,但这一切因为安顿的出现我变得安静了。在学校老师为了鼓励学生,优秀的同学都被奖励小红花,我为小红花努力并不是为了当好学生,而是为了被安顿关注,想被她注意,但是我发现自己错了,安顿根本没有特别到注意我,这让我陷入了疑惑和失望。中学毕业后,安顿一家调到别的单位去了,我们就这样渐渐的散了,虽然同住一个小城却极少能碰上面,只是偶尔从别人那里听到她的一些消息。

在这座小城我没有实质意义上的朋友,那些所谓的朋友充其量只是熟人罢了,更没有遇上能让我激动得使我窒息的女孩,每次约会,我总是看见那女人背后有安顿的影子,我只好过着独来独往的生活,无数个让人困倦的晚上就在网吧里打发,那时候我最喜欢的是桂林街的一家叫新天地的网吧,面对电脑屏幕的时候我骨子里总是蒸腾起某种焦灼的气息,这种气息是因为大脑的兴奋引起的,我喜欢和陌生的女人聊天,陌生的女人总能让我产生一种激情,一种渴望。把衣服挂在椅背上,跟服务员要了一听桂林啤酒,咕咚一声喝了一大口,鼻尖渗出汗滴,然后把手放在键盘上,一动不动,眼睛定定地望着QQ里的头像忽闪忽灭,一直这样卷缩在沙发里,到次日早晨,阳光懒洋洋地把树影印在窗户上,才迷迷糊糊的走下网吧的楼梯。等到我误跌入婚姻,我才结束这样混沌的生活。在爱情上,我不是一个很有主张的男人,至今我依然想我大概不适合结婚,因为婚姻的琐碎,我实在承受不起,更可怕的是,婚姻带走了我身边的事,身边的人,让我孤单,倍感心痛和虚无。

1998年代的秋天是个多雨的季节,风开始有点冷,我站在站牌下等车,忍不住打了个喷嚏,无意中转过身来,远远地看见了捂着嘴巴的安顿,她提着一个黑色的手袋,一袭黑衣,丝般的雨淋上她撩人的身体,她抬起头,正好遇见我带询问的目光,安顿只是用一种很淡的表情看了我一眼,我无法猜测她眼神后的东西,她或只是用躲避的眼神来应对我。安顿很自然地走到我面前,用耳语般的声音问我,是否能躲到我的伞下,我在伞下为她留出足够的空间。公共汽车从雨中开过来,周围的人争先恐后拥上去,我们在伞下只是对视,却没有挪动半步的意思,车子走了,我们两个依然固执地站在伞下。从那以后,每次在站牌相遇,我和她之间只是多了一声问候,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我习惯了她的存在,也许她也习惯了我的走近。

在两个月后这种状态改变了,我们开始聊些不着边际的问题,这让我感觉自己和安顿有许多相似之处,我曾经和她询问起她心底真实的感觉,她微笑道:还是不要破坏这么久以来的距离,好吗?我淡淡一笑,不再勉强她。我和安顿不断的见面,除了思维外,我们也越来越熟悉对方的内心,当然我熟悉的还有她长发老散发的茉莉清香,安顿始终和我保持一种若即若离,我开始害怕有一天,她会突然消失,而我却无从寻找,她是有意的,她不愿意让我们的关系陷入琐碎的真实中。

我躺在广场的长椅上,享受着深秋少有的阳光,一阵风拂过,飘来淡淡的茉莉清香,这清香让我想起了安顿,她脸上那一丝浅浅的微笑就像这秋日的晨光一样柔和,这时我兜里的手机响了,上面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,我一听是安顿打过来的,她说她要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,本来不想告诉我,但是还是忍不住打了我电话,让我到火车站送送她。我打出租车赶到火车站,看见安顿背着行囊,站在路边一家小店的遮雨棚下,无奈的望着天空。那天我度过了一生中最漫长的一个中午。我当时有些疑惑的看着她,她的脸上有些苍白,透出一点憔悴,她没有说话,她的眼中像是颤动着晶莹的泪光,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很久,彼此都沉默着,安顿转身望了了望那片天空,然后说,你可以忘记我们的相遇吗?“为什么?”我问,她只是沉默,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,我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,望着她,期待她的答案。但安顿始终没有给我答案……

列车消失在朦胧的雨雾中,遥望远去的列车,我的视线变得有些迷蒙。再也没有见过安顿,我实在想不出她突然离去的理由,记得她曾经说,我们只适合保持这种状态,在她离去之后,我的手机上总不时有一个不熟悉的手机号发来的短信,我相信是她,可每一次发短信过去询问,总是有去无回,我没有任何方式可以找到她。我又开始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,漫无目的地从一个地方飘到另一个地方,学会了发呆,学会在不开心的时候让自己变得麻木,安顿在我的记忆中,像香烟一样在燃烧中渐渐地淡化,渐渐地退去,消逝得无影无踪,只是偶尔飘过的茉莉花香味,总会让我感觉,她就在这座城市里,从来不曾离去。(文/地上行走的鱼)